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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神玺书】(1-5)

心念微动,反手一摸背门,果然摸到三道棱凸扭曲的肉疤。

好嘛,射嘴里不够,后背位再射一回是罢?你他妈是不是姓耿啊!

辰字号房凑钱让耿照去“满园春”那回,就是长孙旭给出的主意。小闲姑娘几乎是流影城这帮弟子学徒最心仪的理想典型,个个是又馋又高攀不起,哪知道耿照一副老实模样,花一次钱居然射了三次,最后一次还是后入!听得长孙旭气都不打一处来,坚持给起个“耿三炮”的浑名,最后在耿照苦苦哀求下才没付诸实行,勉强能在流影城夹着尾巴做人。

铜色巨蜈眨眼间就没了,赤蛇终于露出一丝畏怯的模样,凭着蛊域毒魁的丰富战斗经验没敢先逃,以免为敌所乘,也算极有灵性。反而狱龙像是用尽了耐性,爬出蜈背闭合破孔后,径直扑向赤蛇,赤蛇发出嘶嘶威吓长颈后仰,巨躯筛子似的发抖;末了自知无幸,忽然一静,恶狠狠地张口咬向敌人!

狱龙再度化烟,自蛇首上的诸孔窍窜入,蛇颔下约莫七八寸处突然大放光明,赤红的光芒透出层层蛇躯肌理,与铜蜈不同的是:赤蛇剧烈地扭动起来,长尾打得林间飞沙走石,似乎极为痛苦;发光的部位里,可见狱龙的影子咬着一枚悬胆似的物事,这点倒与前度相同,片刻之后红光消失,赤蛇巨大的蛇首“砰!”一声侧倒摔地,几乎砸出一枚小坑,放光的那段身躯明显变成了灰白色,表皮龟裂萎缩,然后才又被狱龙白浆那异常的增生能力修补成扭曲可怖的凄惨模样,赤红的身体起伏颤抖,明显被折腾到出气多进气少,求生不得,求死亦不能。

长孙旭忽明白狱龙在干什么了。

它两次所咬住的悬胆模样之物,是毒囊。这尾小虫似乎非常不喜毒质,察觉到毒性便予以“净化”,长孙旭的背门爪伤就是这样被狱龙治好的。它清除掉其他生灵身上的毒素,意欲何为?

少年没想到答案来得如许之快。

赤蛇一颤,又扭动着奋力昂起,沙沙沙地游弋到长孙旭附近,却非是冲少年而来,而是以蛇躯缠住一棵碗口粗细的直硬树干,仿佛要把体内的异虫挤出来也似,直到身躯前半的中段再放红光,狱龙的身影绕着一枚桃状的鼓动物事飞转了一阵,才心满意足地缠将上去,如觅新巢,动着的影子看起来特别欢快。

——那是……心脏!

红光蓦地大盛,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,炽亮当中已不见异虫形影,蛇心却一霎暴胀起来,咚咚咚的鼓动声宛若擂鼓,震得长孙旭鼓膜疼痛。忽闻“喀喇喇”的刺耳碎裂声,竟是自蛇躯所缠的那棵树迸出,木屑猛然喷溅着,令人怵目惊心。

赤蛇不再挣扎乱扭,看着像神力大增,但被狱龙寄生的心脏连外部的长孙旭都看得出极其不妙,鼓动的声响、频率乃至劲道无不急遽攀升,原本鲜黄色的邪恶蛇眼如今迸出红光,赤蛇张嘴吐信的模样仿佛沉醉于体内无尽的力量,朝一旁的长孙旭转过狞恶蛇首,露出睥睨猎物般、既轻蔑又残忍的“表情”——长孙旭没想过会在一条鳞虫的脑袋上瞧见这等模样。

树干啪啦劲响间,原本笔直的线条已然错折开来,绞紧的赤蛇摇摇晃晃,正欲朝下一个试刀的猎物——长孙旭——扑来,“砰”的一声巨响,蛇心连同大半截的身躯突然炸开,漫天腥臭血肉扑簌簌坠下。

一簇黑烟自虚无中凝结成形,狱龙静立于无数碎骨肉糜间,瞧着像是十分失落似的。

“净化”、筑巢、栖息……剥去了神话传说里高大上的魔物形象,狱龙同其他的飞禽走兽并无不同,灵性云云不过是出于人的想像,万物维持自身存在的驱力,其实简单到近乎粗暴。或许只有人不一样。

赤蛇是经人喂养、在炼蛊地培育出来的强悍异种,若连它的心脏都承受不了狱龙,脆弱的人体就更不消说。

狱龙是不会放过自己的,长孙旭心想。无关善恶,甚至无关好恶,这是它的本能,是造化生就出这般习性,如日升月落般理所当然。

小虫向他爬过来,跃起的瞬间化作烟雾,长孙旭不以为自己比铜蜈赤蛇更有机会,却不能坐以待毙,凭他的破烂身手闪是闪不过的,既然白浆在体内搞出真气失控,索性原汤化原食,猛朝它打出一式“干清坤夷”!

掌劲所至,半空中的披甲小虫转了个方向,斜里横跳开来,长孙旭连声“好”都来不及喊出,一抹黑气已从耳洞、鼻端,或许还有眼里钻入,他像被浓烟呛着了似的踉跄后退,连背门撞上树干都没知觉。

这就是战斗王者和半残渣渣之间的巨大分别。

不能让狱龙从气状凝回原形——这是长孙旭的第一个念头。

先不讲戕害,光是这份剧烈疼痛就能剥夺一切反制的机会和能力,但烟气型态的狱龙连入体都未让他多受苦楚,必须让它维持在烟雾的型态。

第二个关键:内力能威胁气化的狱龙。

否则它何须闪避“干清坤夷”的掌劲?直接正面突破即可。

(如果能用真气来阻碍它……)

良机稍纵即逝,长孙旭不假思索,老样子依序从第二式“而旸而雨”,使到最末式“既翦既去”,再自“干清坤夷”重头打起,一式接一式,宛若示演。

身为在运动方面既无体力又无眼力的战五渣,少年并不知这套神玺金印掌堪列当世掌功前三甲,是因为方方面面近乎完美,初始的一百零八式号称“穷尽双掌间一切攻守变化”,去繁化简为六十四式后暗合衍数,套路是绕着周天方圆击中央之一点,奥妙无穷;而长孙旭得授的卅六式则又是老人穷毕生所学,再行精炼凝缩的版本,由外修内,故有“神玺圣功”一说,早已脱出击技争胜的范畴。

长孙旭要靠这套掌法外斗狱龙,怕一招都使不完就得趴下,倚之行气,斗于经脉腑内则未必。少年深知先机一失,自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,闷着头专心出掌,全力导气行功,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;直似川流的沛然真气行遍全身,一遍又一遍地拓开经脉,夯实丹田,将外物所生的异种巨力化为己有,那个感觉真是说不出的酣畅淋漓,痛快得难以言喻。

恍惚之间,似有人在耳边道:“行了,你很努力啦……好孩子!天助自助者,是为君子不息,难得、难得!”一股绵和淳正的内力透背而入,体内如大川般激烈奔腾的内气一霎静止,仿佛被这外力浸透,周身暖洋洋的如浸温水,终于有喘过一口气来的感觉,长孙旭鼻尖骤酸,几欲落泪。

那声音熟悉得令人心安,温言道:“我再教你一套心法,可将那异种外气紧紧锁住。听好了——”

这篇心诀像是以长孙旭从小修习的无疆帝算之言语,来阐述另一套系统,两者虽是截然不同,其理解的门槛却被降到几近于无的地步,长孙旭甚至凭借身体直觉就能追上所述,达到同步操作的效果。

原本被收束于丹田之中、夯实如屋础的真气,被抽纺如丝线,于体内另辟的一处若有似无的虚空缠卷成团,像要织成什么也似。“缠在最核心里的,须得是你一念所注、绝不易改之物,日后的武功进境,乃至生死存亡,全赖与此;念破心破,念亡人亡。”那人说道:

“此时此刻,你最强大的心念是什么?有什么是你能专注持守,不辟人我,不问可否,终生矢志不移,决计不能放弃的?”

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了,少年心想。

无分人畜,弱者所求是永远不会变的。

只是世间强者不屑、也无意理解罢了。

他闭上眼遁入虚空,将此念送入核心,漆黑中透着辉芒的丝线一霎缠紧,飕飕飕地旋搅起来,结成了一枚鸽蛋大小的烁亮金球,太阳般在无边黑暗里散发光芒。虽然只有他自己能看见,但长孙旭缠入“不败帝心”的一念,是虚境里最耀眼的核心,是一切的开端和基础,须得万世不变,才能于此创造新世界。

恐怕没有人能料到,它居然如此简单。

——活下去!

◇      ◇      ◇

再睁眼时,长孙旭才发现置身蓬舱,木竹浸湿的微腐气味甚是熟悉,正是载他一路飙出越浦城的那条箭舟,这下许多事便自动贯串起来,他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,只不知前辈是出于什么原因才如此;既然船上只有他一人也没得问,索性不操这个心。

浑身精力充沛、身体无比轻盈的这种感觉,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经验。略一运功内视,虚空里所缠着的金丝光球隙间,隐约透着丝丝黑雾,但状态十分安定,长孙旭想起与赤蛇心包融合时,狱龙予人的那种入巢安睡之感;功力加催,双掌之间忽然出现一条若隐若现的淡淡金丝,光晕流转,居中缠出一枚鸽蛋大小的光球,十分炫目。

——看来,这就是不败帝心所缠出的“帝心”了。

他实在想拿来砸一砸舱壁什么的,看是实体还是幻象,但没有这个胆子,生怕磕破了一命呜呼,未免死得太过冤枉。

即使收起金球光影,他仍能感觉到在身体深处的虚无空间里,内息一丝一丝缠卷上去的那种异样紧束。而原本异常厚实的丹田内隐隐有些虚乏,玉函白浆那瞧着无敌猛的增益内功之力,也就缠了颗鸽蛋;按这个抽丝的速度,他要不趁现在多练点内息,今儿夜里睡觉时库存就要见底了。

长孙旭不知道没丝抽了会不会死,不敢浪费时间,就地盘膝,以无疆帝算法门推动“神玺圣功”,行不败帝心缠丝凝念之举——现在他非常确定三者之间必有关连。无疆帝算就像后两者的基础先修,他猜自己若无十几年的养气经验打底,无论掌法或帝心都学不了这么快,遑论压制狱龙。

专心行功时摒除杂念,反而使某种奥妙难言的感应更加灵敏。

在系舟上随波摇荡的长孙旭,忽觉马蹄声近,要不多时,果然大队人马驰至。他从舱蓬内望出,见岸滩附近的林子间,一群腰佩弓刀、手举火炬的灰衣骑士翻身下马,拨草望树,似是在找什么东西,片刻另一批同样服色的人马,簇拥着一顶金红华轿缓缓到来,前行众人纷纷行礼,带头的骑士抱拳俯首道:“公主,也不在这里。”腔调怪异,不似东海或央土人氏。

那华轿边跟了名儒服羽扇的中年文士,似凑近侧帘听了会儿,连连点头,冲那骑士头领扬声道:“先发火号,让见从来此迎驾。越浦守卫森严,难不成让我们闯进去么?”听着虽像抱怨,语声却十分温和有礼,令人印象甚佳。

骑士正取号筒,忽听一声娇笑:“迎驾迎驾,哪次不来迎驾?至于死催么?”众骑士齐齐转身,没敢背对来人,还有不自觉按住刀柄的。长孙旭见其中一两个没戴覆面巾的无不面露愠恼,余人目光极是不善,心中叹息:

“我居然忘了她招惹自己人的功夫,绝不比应敌的辣手稍逊,不跟接应的同伴打起来才奇怪,自然到哪都是独来独往。”

一抹娇小玲珑的身影好整以暇地行出密林,随手抹去刀上污血,还入鞘中,正是之前在静月楼追杀他的绝色少女见从。

那中年文士蹙眉道:“你先来越浦,又招惹了什么麻烦?为何引我等来此?”见从笑道:“吴卿才,你知我不同奴仆说话的,要不你先问段慧奴,看看她是不是要问这个。”

领头的灰衣骑士是听得懂央土话的,霍然抽刀,直指见从道:“你说什么!”

长孙旭闻说轿中之人竟是段慧奴已够惊讶的了,二度听他开口,心念触动,恍然想:“见从官话虽说得极流利,也带点方言腔调,只是太顺了一下没能听出。那位叫吴卿才的却是标准的四郡腔,绝不是南陵土人。”

出身东海四郡儒脉的中年文士吴卿才微微举手,示意灰衣人收刀,从容道:

“你脱队行动,差点误了我家小姐大事,看在觉尊的份上,小姐姑且不与你计较。此番深入东海,你等负有护卫小姐的重责大任,你把流影城搅得天翻地覆就罢了,砍伤我‘丹心灰’的卫士在先,擅来越浦于后,罔顾觉尊的托付,是连觉尊都没放在眼里了么?”

长孙旭心想:“是了,她师父叫‘觉尊’,本事很大,怎地听都没听过?”只觉南陵之人诡秘重重,天龙蜈祖都这副尊容了,那觉尊岂非三头六臂青面獠牙,能止小儿夜啼么?

见从的声音听来满不在乎。“不是还有柳见残么?怪了,怎没见那死酒鬼?”

长孙旭暗忖:“你砍杀人家的卫士还弄黄了任务,然后一走了之……撇下的同伴没被人家搞死,也很难继续待着了罢?”实情与他的猜想相去不远:成了箭靶的柳见残为免引发丹心灰卫士的填膺义愤,只得悄悄离开队伍,改采暗中保护。但毕竟男子多有不便,吴卿才故有这番责备。

眼看两人相持不下,蓦听一声:“……够了!”声音几被水风湍流所掩,不知怎的却有一股凌厉气势,现场百名卫士一霎无声,连吴卿才也闭上了嘴,仿佛小姐这句“够了”就是最后的通牒,没有比这更强的武器了,毋须再逞意气。

静默只持续了片刻,居然是见从做出退让,娇笑道:“双喜临门,但也两头落空,运气实在不好。我找到长孙旭,但不小心弄丢了人,只知还在林里;那里头是天蜈老鬼的炼蛊场,我杀了几只老鬼豢养的毒物,却走脱了那厮。”绝口不提狱龙之事。

“……天龙蜈祖也在越浦?有这等巧事?”吴卿才与轿中之人隔着帘隙相觑,片刻段慧奴似是说了几句,吴卿才才朗声道:“你将范围指出,众卫士即刻入林搜捕,你留下保护小姐。”丹心灰卫士知是“代巡公主”的命令,俯身齐应,无人稍置一词,怕是叫他们横刀自刎,这批训练有素的汉子也不会多皱一下眉头。

忽听一人道:“且慢!这始鸠海的巫婆苗子满口谎言,莫要被她骗了。”从越浦方向的树丛间奔出一骑,蹄声未止,鞍上滚落一道瘦削身影,一双罗圈儿腿又细又长,身背微佝,喘息暴汗狼狈不堪,仿佛刚刚的叫喊已榨干他所有气力,气都接不上来,唇面灰败得怕人,也可能是他原本的脸色就不甚健康,年纪从三十几到五十恐怕都有人猜。

比起那蔫弱的驼背罗圈腿,其实长孙旭更想吐槽的是服装。

这厮所穿一言以蔽之,就是静月楼布置主题里那种“外人想像的南陵”的具体呈现,是完全不尊重传统,任由央土王朝揉进边疆想像、充满鄙夷轻蔑的变造版。果然他一来到火炬焰光下,峄阳出身的丹心灰卫士们无不露出嫌恶的目光,就连吴卿才都忍不住蹙眉,说了几句土语,口气难得严峻起来。

那人好不容易喘过气,双手乱摇,回以怪腔怪调的别脚官话:“这衣裳……上国之人都说挺好看。梁城尹、昭信侯可喜欢了,说:‘勒仙藏!你个好样儿的,先让你肏这……’”总算省起当时是个什么场面,赶紧掩口,硬生生把那个“屄”字咽回腹中。

此人正是峄阳先国主勒云高之弟,勒仙藏。

勒云高少年拜入天龙山门下,据说修为已不亚于蜈祖,在诸封国间与“战王”长孙天宗齐名,在盛年暴卒以前,被公认是国主间数一数二的武魁。人称“策士将军”的段思宗把独生爱女嫁给他,对勒云高的评价之高可见一斑。

兄长的杰出不幸成为勒仙藏的重担与阴影,从年少时便以荒淫好色、放浪形骸著称。但性喜渔色在南陵诸国宗室间不算败德,风气就是如此,老百姓习以为常,好色而勇于任事者反而会被认为是豪杰,对南陵之人来说,武勇和色欲本就是差不多的东西,不好女色便好男色,男女皆能代表两倍的能干,更是大大的厉害。

偏偏勒仙藏就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,彻底被峄阳臣民轻视,本来在勒云高暴卒后想接位,顺便接手美貌年轻的央土嫂嫂——在南陵,王位和妻妾都适用“兄终弟及”这一套——没想到娇滴滴的王嫂段慧奴是狠角色,接连扫平王位之前的阻碍,手绾峄阳国一切权力,扶植听话的旁系血裔继位,这都还不肯歇,一步步走上南陵最高的权位,在诸封国间捭阖纵横,地位和成就追平了她的父亲段思宗。

勒仙藏求之不得的王座,在段慧奴眼里就是块脚踏板,只有功能,无有意义。

此番南陵教团北上参加论法大会,段慧奴让他担任峄阳特使,名义上率领一支军队护送教团,免去上朝该不该放段慧奴入境、她在央土会不会忽遭逮捕的两难,但事实上统兵者亦是段慧奴的亲信,这位当今峄阳国主的王叔就是个幌子而已。

即使如此,和声名狼藉的流影城之主独孤天威混在一起,还穿这种有辱国体、不伦不类的“南服”,也实在太丢人了,就像让你站在一旁当摆饰,居然能当到赤身露体被人讪笑一般,直教人无言以对。

丹心灰卫士之中,甚至有人希望他就这么被见从给劈了,从此摆脱这个耻辱。反正魔女见从性子一来,杀人不分敌我,能替峄阳除害也算功德一件,可以稍抵她杀害同僚的罪行。

见从最讨厌人家提她的始鸠海出身,眯着星眸露齿一笑:“我骗谁来了?”双手负后,模样虽然娇俏可人至极,但众卫士想到她拔刀之快,掌心无不渗出冷汗。

勒仙藏不知死活,拍着单薄的胸脯,咻咻喘道:“你……你大闹越浦之后,才追着蜈祖到这儿,根本……根本没见长孙旭那小子,是不是?还有那条船……”

吴卿才听他说得没头没尾的,不禁蹙眉:“你说什么船?”

“她……她追蜈祖,蜈祖追着一条小船,才追到这儿的,同她说的全不一样!还有啊,”勒仙藏缓过气来,渐渐恢复条理,睁大凸目瞪着见从。“你说你弄丢了长孙旭,又走脱了蜈祖,还引咱们来此做甚?这儿谁不是瞧火号来的?”

以火号召集人马,搜寻逃跑的长孙旭或天龙蜈祖,符合常理推断,但只有在见从身上绝不合理。她是彻头彻尾的自了之人,无法与人合作,何况呼叫支援,自曝失败?勒仙藏的话极具说服力,众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娇小的艳丽少女,透着浓浓的警戒之意。

“而且你完全没提那条船。”勒仙藏乘胜追击。

“什么船?”见从冷笑: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!”

“蜈祖追着的那条船。城里许多人都瞧见了……我的探子说的!你既是追着蜈祖来,怎会没看见船?”突然往前头的夜色中一指:“在那儿!我说呢,原来你把船藏起来了,是不是?”

长孙旭急急闪入蓬舱,不敢再窥看。有一瞬间,他还以为勒仙藏与自己对上了眼,就在峄阳王叔手指此间的时候。

第四折 谁驱御驾 绕床青竹

小舟距众人还有一段,长孙旭没想这样都能被叫破,炬焰随勒仙藏的破锣尖嗓照过来,眼看是没得跑了。

丹心灰卫士分散围至,别提还有魔女见从这等高手,长孙旭认真考虑要不把狱龙放出去,大家同归于尽算了。突然“笃”的一响船尾沉落,小舟剧烈摇晃;还没反应过来,一把细而清晰的声音钻入脑海:“……缆索!”

他爬出船舱,见系在岸桩上的绳索粗如铜钱,缠得死紧,一时间上哪儿找利器割断?双掌并出,直接以一式“干清坤夷”将碗口粗的木桩打成破片,小舟猛然打横,就这么被径直拖过水面,“砰!”撞上另一侧嶙峋石岸,半截艉底撞得稀烂。

长孙旭几乎被抛出蓬舱,抬头见船尾的甲板上嵌了钩爪,爪索连在两匹健马安侧,一名魁梧男子掖枪跨马、铜甲兽盔,模样十分威武,却是熟人。

“呼延……呼延将军!”

呼延宗卫是他父亲长孙天宗……不,应该说是从他祖父长孙林火那代起,就侍奉穷山国主的嫡系武弁,从十六岁被携往白玉京朝觐的银铠小将,一直到如今白发苍苍花甲之年,仍忠心耿耿为长孙家统领王室亲兵“征王御驾”,在南陵诸封国间声威卓著,无论武功或操守,皆被视为当世武人的楷模,是有名的英雄人物。

在长孙旭到达越浦不久,呼延宗卫就到吉光院见他,知道长孙旭通晓身世时露出欣慰的表情。

“我不会说穷山国主是个富贵荣华的好位子。”耿直的老将严肃看着他:

“如今穷山国内忧外患,危如累卵,王座虚悬十数年,眼看段慧奴扶植的傀儡就要上位了,我的能力仅能号令这两百名的‘征王御驾’,守不住你父亲留下的王座。

“穷山国的臣民甚至不确定你是否真的存在,你是个未经证实的流言,将来假使真的登基,质疑你不具朱雀之血的声音也绝不会停止。即使是如此严苛,我仍求你随我归国,希望你能答应。”

长孙旭捱不过垂老虎将的忠忱恳切,况且老人的直言无隐也博得了日九相当的好感,勉强答应会好好考虑,但也直说自己的意愿不高。

虽有“绝不涉险”的座右铭,长孙旭并不真如他宣称的那样畏苦怕难,他不想离开的,是有他珍视之人的记忆的土地。母亲、莫老伯、耿照……无论遭遇什么样的对待,这里始终是他的根。那个母亲拼死逃离的国度不曾哺育过他,长孙旭其实很陌生。

呼延宗卫带来的“征王御驾”人数比丹心灰多得多,长孙旭在骑队里瞥见一两张熟面孔,是在杨柳岸棋摊上看过的,心想呼延宗卫果然也派人监视自己,即使是出于良善的动机。

勒仙藏言之凿凿的“许多人瞧见了”、“探子说的”长孙旭十分在意,不过如果连呼延宗卫都在他每晚必去的杨柳岸布置眼线,峄阳方早早便盯上自己却未打草惊蛇,也就有了合理的支撑。

只有魔女——读作“莽金刚”或“单干王”——见从大小姐不来这套,岂只不讲团队精神不讲武德,她根本什么都不讲,见了人直接拼刀子,这才打乱了各方人马的布局。你他妈改名叫“见拼刀”得了。

“呼延宗卫!”吴卿才认出了老对手,扬声道:“这里是上朝地界,你带人寻衅,不怕惹出麻烦么?”

呼延宗卫拉过一匹空鞍健马,扶着长孙旭坐上,才回头冷道:“‘上朝地界’四个字原封奉还。我不想看到南陵同胞,被铁枷囚车解上平望都,枭首示众;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,趁早回到该去的地方。”一声令下,征卫将他与长孙旭两骑团团在中央,缓缓退去,队伍严整无懈可击。吴卿才请示段慧奴,轿中之人口吻平淡:

“无妨,盯着呼延宗卫,更易得手。未必便要在越浦杀。”文士微露恍然。

长孙旭最好被呼延宗卫说动,与他同返南陵,如此一来目标明确,莫说见从、柳见残皆有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本领,有觉尊押阵,长孙天宗唯一的这点骨血已同死人差不了多少,就怕他不贪图富贵,在民间隐姓埋名,躲得无隐无踪。

“小姐高见。”

“明儿让冼焕云搜搜这片林子,出动诸国军队,越多越好。找到了好,找不到也好。”冼焕云正是负责统帅峄阳五百精骑、保护南陵小乘教团的统军使,其父冼锐宾与吴卿才、舟楚客等同在镇南将军麾下,并称“南镇四秀”,是从率兵冲锋到指挥大局都留下了辉煌战绩的名将。冼焕云克绍箕裘,也走上武人的路子,是昔日南镇幕宾一系中,唯一在峄阳国被授予实职之人,可见器重。

南陵护卫团实际上就是峄阳同盟的军力展现,冼焕云身为代巡公主所指派的代理人,能支配随行的各国部队也是理所当然。

吴卿才侍奉她父女两代,立刻便明白小姐的意思:天龙山的余孽已掀不了什么风浪,却是极好的杀鸡儆猴、团结盟会之物,作用大概就跟祭旗的牲礼相仿。明儿能从这片荒林中搜出蜈祖是最好,搜不到却也无妨,待众人把消息带回南陵,届时便能以此为名目,清洗一批不够乖顺的潜在阻碍,通通指是勾结天龙山即可。

舟楚客可能会鼓掌叫好,然后兴致勃勃地拟定清洗名单,把得罪过他的人通通放去,但吴卿才不欣赏这种动辄株连无辜、不断寻找新的“潜在危机”的做法,这种思维最后会与所有人为敌,举世皆可杀。东家若在,想必是决计不会认同的。

但他越来越说不动小姐了,索性省去无谓口舌,心中暗自叹了口气,微笑道:

“那我去趟兴宁寺,见见老朋友。”意思就是去接管勒仙藏的探子,以及拨给他的五十名亲兵。段慧奴似是察觉老师的退让,也未说破,只点了点头。片刻树丛中沙沙一响,满脸落腮胡的落拓刀客柳见残从暗影中现身,低声道:“没人。”原来他早已将林子搜过一遍,不见天龙蜈祖踪影。

段慧奴在丹心灰卫士的簇拥下,于城郊的长云寺落脚。

越浦寸土寸金,除了峄阳等寥寥几个实力最强的大国,城尹府不可能在城中备着空园邸等这些南人前来,城外的佛寺自然成为使节落脚的首选。城中的峄阳使馆让勒仙藏去转移众人焦点,长云寺这厢则由三百名峄阳铁卫驻扎,冼焕云则带着剩余的两百精兵与其他封国军队留驻教团左近。

长云寺这个基地,本就是为了接应段慧奴准备的。

冼焕云知她今日会到,白天起就等在寺里,段慧奴听说他在,没洗脚更衣褪去旅尘,便在禅房里接见他。她们俩是青梅竹马,段慧奴小他一岁,从小巴着他跟前跟后,满山遍野地玩,印象中冼焕云脾气温和、应对有礼,满身都是书卷气,难想像他日后会如其父般执戈披甲,走上军旅一途。

父亲决定将她远嫁峄阳时,她头一次察觉冼焕云对自己的情意,段慧奴心思灵巧,绝非是半截木头,只能怪少年埋藏太深,以致初露便是断绝时。她喜不喜欢焕云哥哥?连段慧奴都说不上来,她对他的感觉比手足玩伴或浓一些,却没有那种不惜一切也要留在他身边的念头。

但冼焕云的反应却激烈到吓坏了所有大人。他披发拔刀,冲进将军府,哭着求段伯伯收回成命,最后还是冼锐宾制服了儿子。据说少年的伤足足躺了大半年才痊愈,到冼锐宾身死,父子间的对话都只有公事。

超过卅五岁犹不肯娶妻,段慧奴知道代表什么意思。但她的身子不属于任何男子,她是峄阳国的皇太后、代巡大人的继承者,也是南陵诸封国结盟以抗西山,乃至于对抗央土朝廷的象征;若世上真存有“螭虎印”这枚圣物,段慧奴就是上天注定要找到、并持有它的人。

就算女人不能成为帝国的继任新皇,她也必是开创时代的造皇者。

与谁厮守这种事早就不在她眼里了,况且她忙到没有时间折腾,身体的欲望总识相地不来烦她,浅尝即可,毋须外求。

两人在峄阳国内反而不常见面,冼焕云长时间经营着西北防务,当西山铁骑踏平当中充作屏障的几个附庸小国后,他麾下的峄阳铁卫军,就是抵挡号称当世无敌的西山“飞虎骑”的第一线。

冼焕云比印象中更精瘦,即使胡子刮得干净,颌下唇上仍有一片淡淡惨青,被白皙的肤色衬托得更加显眼。他算是英俊的男人,段慧奴心想,十三岁时自己应该是这样觉得吧?然而峄阳国不但改变了她的命运,还彻底改变她对男人的喜好和品味。

初到时,她对峄阳少女喜欢那些山猪也似、赤身油亮的精壮男子感到不解,但勒云高让她知道“英雄”是一种气质,只会随岁月和历练越发锋锐慑人,他们连袒露伤口都令人喘不过气来,相较之下,皮相根本没什么好说的。

“参见太后。”峄阳最年轻……不,应该是诸封国最年轻的统军使跨刀行礼。段慧奴命人看座,随口问了近况,冼焕云无不应对流利。

她此番没多带宫女,以免累赘,随行的七八人都是亲信,这会儿全杵在禅房内外,想方设法的不肯走,就为多瞧统军大人一眼。

她主政多年还是有影响的,段慧奴叹了口气。

峄阳国改变了她对男人的标准,而她在峄阳戮力引入的央土文化、典章制度,居然反过来影响了国内少女对男子的喜好,冼焕云对她们来说是梦寐以求的菟丝附女萝、英俊好郎君,直是千金不换。

但她只看到了男子的猥琐黯淡。

冼焕云表现出压抑情感的样子,实际并无压抑的成效,若是有意便属虚矫,若无意则是无能;言语间既不敢表白,恐惹她不快,又无力讨她欢心……你的策略就是表现委屈么?万一我选择你,你提供的解套之法是什么?我如果人也要权也要,什么都不肯放,你的方案何在?最不济最不济,你也得勾引我啊!

她无聊到差点翻白眼,认真评估起西北防务有无更好的人选。冼锐宾或许才是对的,他儿子真的很无能,只是我们都被情感掩蔽了理智,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。

“末将听说太后遇到那长孙旭,”这是他唯一引起她注意的一段。“我对画画有点自信,可为太后绘出那厮形象,传与城中眼线。”

他大概是想提醒她,小时候曾为她画过肖像的旧事,但段慧奴不想再同他待在一处了,只想赶快结束。“黑夜无火,距离又远,其实我没看清。城中探子有识他者,统军明日可问吴老师。”冼焕云讷讷垂肩,丝毫不令人意外。

直到统军使起身告辞,段慧奴唤人伺候过沐浴更衣、解发梳匀,平躺熄灯后,都还在思索着西北的防务,早把旅途疲惫抛到九霄云外,就连睡前她一贯喜爱的蜜水酥油,用着都不觉享受。

◇      ◇      ◇

长孙旭并未随呼延宗卫回城,他没花太多唇舌,便说服了身经百战的穷山国统军使:杨柳岸之外,不知还有多少眼线、涉及几方筹谋,防不胜防。穷山国一行太显眼,长孙旭若与之一道,简直同箭靶没有两样,就是今天死或明天死的差别。

“况且,有高人在冥冥之中帮助我,您不会没感觉罢?”呼延宗卫无言以对。

目睹那艘箭舟的人都说是水鬼作祟,以致流言在往后几天越滚越大,最后闹到了镇东将军那厢,当然此际两人还不会知道。但呼延宗卫虽是看见了两次火号,再加上探子的回报,才率众出城找寻少年,仍能隐约察觉有人引路,更别提那声传音入密的“缆索”,竟能教分隔两岸的呼延和长孙同时听见,那人的内功修为实高到不可思议的境地,且应无恶意才是。

“待三乘论法大会结束,我再答复将军。”少年爽朗笑道:“在此之前,将军若能严守门户,出入守得越森严越好,再安排一个无窗的房间,派人三餐送饭,按时递出夜壶溺桶,早晚进去发呆打盹,不短于半个时辰,这样就最好了。”

呼延宗卫哈哈大笑。“这疑兵我能为世子做到。”两人并骑片刻,呼延宗卫转头交待属下几句,再回头时白胖少年已不在马鞍上,左右都没留意他是何时、又是如何离开的,年老的统军使虽仍锁着眉头,但已不敢太过轻视这孩子。

他看出长孙旭不具备武人的精悍狠辣,不是身手灵活的那种类型,但打碎系桩的那一掌绝非泛泛,怕是有高人暗中点拨。我是不是该更相信穷山国的天运,不会断绝在我这代手里?祖王啊,大王陛下啊,请你们保佑穷山,保佑这最后的王脉,莫让属下含恨以终,九泉之下竟无颜觐王——

老人扶着鞍头垂下兽盔,虔诚祝祷着。

长孙旭往回走,据于一处制高点的树杈间,远眺峄阳一行的炬焰,目不转睛。

回头看似极险,但天龙蜈祖定已不在此间,否则翌日南陵诸国大举搜林,来个瓮中捉鳖,这个老魔头岂不死得蠢极?他为复仇隐忍至今,不会如此脑冲。那个叫柳见残的落拓刀客神出鬼没,然而一地二搜代表这人没有长性,做事敷衍,柳见残瞧着比见从靠谱,料想不致如此。

唯一无法预测的,就只有见从了。他愿意赌一赌。

他在杨柳岸至少被三拨人盯着:呼延宗卫的人、勒仙藏的人,还有魔女见从,越浦对长孙旭来说,目前就是险地,简直不能再待。他决定躲在段慧奴落脚之处,最危险的地方其实最安全,谁也料想不到。

呼延宗卫大致向他说了峄阳一方于越浦的布防,包括统军使是央土出身的冼焕云,以及大本营其实是在长云寺等,也提到长云寺与南陵小乘僧团两处的峄阳铁卫数目。

长云寺他并不陌生,初遇春春的野店就在五里开外,当时经过曾远远眺望,记得是半山腰上一片金灿灿的瓦顶连绵,甚是庄严肃穆。

他躲在山道旁的草丛里,总算听见喀哒喀哒的驴蹄响,一辆载运着蔬菜瓜果的大车从山道彼端出现,一路晃摇过来——所有住着上百人的地方,一定得每日补给新鲜食材,处处皆然。

长孙旭悄悄从车后一跃而上,还没来得及扬起嘴角,忽生一阵不祥悚栗,回头的瞬间心口一阵剧痛,摀胸的指掌液感温热,肯定是血;在倒下车厢的瞬间,他看见一张绝美的小脸挺刀后跃,却不是见从是谁?

——干!

“见拼刀”真不白叫,这回她上来就拼刀,半句废话没有,果然放倒了日九。

他不知道见从怎么识破他的盘算,也可能全凭直觉,但少女是为刷耻辱而来,这回绝不能失手,后跃之际另一柄眉刀标出,如爪般“笃!”嵌入车柱运劲一扯,娇小的身子钻入车厢,对倒地的少年甜笑道:“对不住啊,这回不能再让你逃啦,借头一用可好?”正手眉刀一回旋,径朝他颈间斩落!

千钧一发之际,一抹黑雾窜出长孙旭的胸口刀创,如弹子般撞上刀尖,磕得眉刀歪斜,差点扯裂虎口;黑雾在空中凝出虫形,甲壳乌亮动作迅捷,见从接连数刀劈空,却喜动颜色:“……狱龙!”见黑影飙出驴车,咬牙舍了长孙旭,料想要害被能夺夜令一击洞穿,不啻钢针贯入,这还能不死?回头捡尸不迟,径追狱龙而去。

长孙旭不知躺了多久,忽猛吸一口气坐起,一摸胸膛只余一道肉疤,形状倒与狱龙有几分相似;回头黑气迎面而来,忙不迭地回巢安寝,长孙旭赶紧运起不败帝心牢牢缠束,直到确定狱龙酣睡,暗忖:“我这是交了虫虫运!若非狱龙,早已身首分离。”余悸犹存,赶紧翻下菜车,连滚带爬摸到墙边,扭臀一阵蹦跶,勉强翻过寺墙,潜入长云寺。

此际天濛濛亮,按理香积厨该开始忙活,但整座长云寺却像睡着了似的,连那辆驴车都迟迟未至,再不闻喀哒蹄响。

他不敢出寺窥看,以免魔女见从去而复返,可不能指望狱龙鬼使神差地再救一回,贴墙鬼祟前进,很快发现女眷所在的独院。院子几个出入口都有丹心灰卫士把守,还有四处巡逻的别动队,但和流影城巡城司的手段比将起来,简直是小巫见大巫,看来城主治军是比段慧奴厉害。

他和耿照过往在巡城司的眼皮底下,还能偷带下酒菜溜出去喝猴儿酒,知天底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哨,找出规律就能破解;像这帮峄阳人只守出入口就是典型的菜鸡,寺院长墙与深宫内院、王侯爵府一样,全是易于侵入攀出的突破点,在四面高处设置无死角的监视哨点,才是唯一解,觑准空隙翻过院墙,不费吹灰之力潜入院中。

所有的房间都未亮灯,靠近门牖还能听见轻鼾,长孙旭借微光溜进中心一处天井。此处与院中其他的天井一样,都用竹竿晾着女子衣物,他从外头的制高之处看见,且只此院是如此,加上外头卫士之多,才判断是段慧奴所居。

他没有偷女子衣物的癖好,正欲匍行,忽听淅沥沥一阵水声,赶紧躲到一旁,半晌才敢约略探头,突然一怔。

很难说是月光或平明的银色光华之下,全身赤裸的女郎坐在井边,以小木盆掬水,冲着一丝不挂的窈窕胴体。她腰肢细薄而长,曲线宛然,两枚倒扣玉碗似的玲珑美乳,不知是浇淋之际藕臂牵动,抑或软到抵不住清水弹压,晃颤如波,既美丽又清纯,仿佛图画。

女郎看起来很年轻,但优雅的举止又透着一股成熟韵致,没有衣裳发饰提供旁证,长孙旭实难判断她的年纪。女子并腿斜坐在凳上,光瞧便觉双腿细直,肤光细润,月下几乎不见毛孔或瘢痕,完美得令人赞叹;修长的脚掌并不会让人觉得她有双大脚,反而能想见身量之高,盖因形状姣美如莲尖,玉颗般的趾甲上染着淡淡凤仙樱色,清纯之外另有一份无心似的婉媚,分外勾人。

相较见从,女郎的肌肤其实并不算白,胜在匀腻细致,小家碧玉似的秀气鹅蛋脸极招人怜爱,毋须开口,便知是知书达礼、温婉动人的闺秀。这份文静气质,甚至夺去了外貌之慑人,宛若月宫的姮娥下凡,望之不免颇生自惭。

长孙旭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,心想:“这段慧奴的侍女也未免太漂亮,气质尤其出众,难不成她竟挟峄阳的强大国力,胁迫诸封国交出宗室公主,到她身边来执杂役么?也真是太棒——”且慢,应该是“太过分了”才对罢?不要羡慕这种兼具品味的霸凌权力啊!

赤足踩水声急急而入,女郎不慌不忙,仍将小盆里的清水冲完,浑圆的玉乳上挂满晶莹水珠,更突显出乳晕乳蒂的细小。她连遮掩的动作也不做,轻蹙柳眉转向来人,檀口微歙:“何嬷——”忽然噤声,玉容凝肃起来。

奔入的妇人仅着单衣,披头散发,瞧着像从榻上惊醒,来不及趿鞋便来,顺手抓了一件半湿的袖衫迎上女郎,微裹拍干,动作十分熟练。“出事了,四面都不见卫士,后头的香积厨无有火光,二位尊者都不在……快躲起来。”语声微颤,说话却极有条理,轻推女郎往廊底一间偏室去,似是见过大风大浪,知道再害怕都不能失去冷静,不能停下发呆。

然而女郎比她更冷,俏脸微沉,随手扔了抹胴体的湿衣,也没回头再拿件衣物蔽体的打算,快步往偏间走。“冼焕云呢?”或因着紧之故,声线要比长孙旭想像略低,似乎更温柔的声音才衬她的秀丽端庄,但仍是相当动听的、充满女子婉媚的嗓音。

被称为“何嬷”的初老妇人摇摇头。“不及看。我让湖衣带火号筒出去,走远了再发;若被人拦住,拼死也要发出火信。看她能走多远了。”薄袖一翻,递去一把剪子,女郎安静接过,如握怀匕。

两人短短几句,听得长孙旭心惊:香积厨未开伙这点他注意到了,至少在他翻过院墙之前,院外的丹心灰卫士都还在岗位上,但制高之处不设哨点,这本身就很怪。

然而何嬷所见比他更少,只凭灶烟未起和洞门外不见卫士,就断定情况有异,严重到把剪刀交给女郎防身,这份果决连历战老兵都未必能有,由此观之,段慧奴的婢仆倒也没那么草包。

长孙旭数过丹心灰的焰炬,少说有百来人,抵达长云寺后,那名唤吴卿才的文士带走一半,但从长云寺的厢院推断,原先这里就有两三百人,与呼延宗卫提供的情报大致相符;要无声无息撂倒忒多人,来上千人也未必能够。按种种迹象,外头的确是出了事,出得什么事却是毫无头绪——

除非……这就说得通了。这样更合理。

良机不待人,长孙旭咬牙把“绝不涉险”扔到脑后,怡然起身,啪搭啪搭地踅至二人面前,涎着脸道:“行啦行啦,不必再演了,外头都已搞定,辛苦何嬷。”想像耿照转述“满园春”的模样,表情说有多淫贱就有多淫贱,妥妥的歹角脸。

初老妇人将女郎遮护在身后,神情警戒中又隐有一丝迷惘,沉声道:“你……是什么人?你再过来,我要叫了。”

漏馅啦何嬷,院外若已出事,叫来的是什么人?而且你认人的本领真不行,做不了卧底啊!少年心里想。

先前林外岸边遭遇时,初老妇人定跟随在金红华轿边,却没能认出长孙旭。至此更添几分把握,怡然道:“别演啦,我奉统军大人之命前来,院外大事底定,你快把那小花娘拽出去,帮忙找段慧奴。”又逼近了几步。

他话说得委实太有自信也太自然,何嬷不禁动摇起来,迟疑道:“你却是如何进来……啊!”身子一僵,缓缓回头,睁大的眼睛直是难以置信,万料不到女郎出手毫不迟疑,竟用她给的利剪搠进她的背门,忽露出险恶的笑容,咬碎了满嘴鲜血道:

“你……果然好狠……你爹他……呃!”女郎使劲往前一顶,附耳轻道:“我不想听。”松开手,再不瞧软软倒地的尸身一眼,淡道:“往哪儿走?”显也未认出他是主子要杀的人,否则以其狠辣决绝,没准下一剪便是捅向少年。

长孙旭本来想趁何嬷一恍神出手救人,想的是“推开她”或“打晕她”之类,没想到一霎眼何嬷就成了尸体,太紧张了反而吐不出,被女郎一问,注意力陡地转向,思绪迅速动起,拉起她未沾血的另一只小手,在偏间对面走廊随便找了间屋子进,小心闭起房门,在窗纸的边上戳了个小洞。

何嬷犯的错误,其实就是故弄玄虚过了头。香积厨无有动静这点有足够的说服力,以段慧奴此行形同深入敌境的惊险紧绷,有这样的警觉性并不令人意外,这也是她认为可以唬住女郎的重要依凭。

那偏间里必然有危急时可供躲藏的密室,或逃出寺外的密道之类,从何嬷以急切的行动将女郎往那儿推时,她也立即配合便可推估一二。但何嬷为取信女郎,却说了多余的谎话,长孙旭在女郎的俏脸之上见她闻言蹙眉,判断她也发现不对。

——我让湖衣带火号出去,走远了再发。

“湖衣”约莫是另一位侍女的名字。这句话凸显出突围求救的悲壮与绝望,却有着强烈的违和感,成为整个说帖中最大的败笔。

因为没有火号。

区区一名侍女突围的机会趋近于无,若湖衣采取的路线能这么久都不被敌人发现,那么该由段慧奴优先撤离才对,身为太后亲信的何嬷岂能在后进天井中与其他侍女缠夹?气氛掌握极到位的精巧谎言,就从这一小角开始崩解。

片刻,院外才响起打斗和呼喝之声,很快便即歇止,靴底踏地声涌入独院中,然后是女子惊叫、裂帛脆响,令人不忍卒听的哀号哭喊,以及禽兽们蹂躏逞欲的狞恶豪笑——

女郎窥视觇孔的秀美侧脸甚是平静,这让长孙旭益发不平静起来,忽然想起一事,解下外袍披在女郎的赤裸娇躯之上,没敢多瞧掩不住的大腿绵股。她一动也不动,依旧望出觇孔之外,仿佛怕错失了什么关键。

要不多时,天井对面传出砰砰砰的撞击声响,蓦地一声木裂脆响,如砸碎桌椅或更大件的家生般,随即偏间之门从里被人撞开,大批黑衣蒙面人持械涌出,却无一人开口说话,连步履都轻盈得猫儿也似,一看就知是做惯了黑衣夜行的脏活儿。

黑衣人们迅速站到了每间房的房门前,领队手势一落,齐齐破门,俐落地搜索房内。

长云寺内的院舍以六根、六尘、六识等十八界来命名,分配到“香尘贰”厢房的小组,其中两名黑衣人守住廊窗,以防有人逃出,另两名破门而入,见朝外的两扇窗紧闭着,不忘推开远眺,不见有人;桌榻之下空空如也,房里唯一能躲人的,只剩角落那座一人多高的乌檀衣柜。

偏偏那衣柜是从外头上了锁的。

谨慎起见,小组的首领分别用刀尖刀柄试着敲落锁头,如手掌大小的结实铜锁自是丝纹不动,尤其穿过左右两枚合叶的锁闩与食指同粗,底部的钥匙孔早已生满铜绿,不知多少年没人打开了,根本没法躲人。

两人没敢大意,附耳柜门,听了片刻,未闻呼吸心跳,组长冷不防将刀尖刺入门隙,岂料衣柜制作精良,柜门密合已极,仅能刺入半尺,便再难推进分许。虽说如此,若有人躲在衣柜中,半尺也够穿进胸腹取命了,然而抽出来的霜刃却是干干净净,连灰尘都未沾上半点。

那组长对同伙低声道:“你刺侧边瞧瞧。”同伙哼道:“你他妈逗我呢!上等乌檀比铁硬,你赔我新刀?”组长笑了出来:“去你的罢。”两人反身掠出厢房,举手道:“空!”

“……空!”“空!”“空!”

眨眼报完数,众人还刀入鞘分列两旁,齐齐行礼:“参见统军!”听一人道:“行了,把何嬷安顿好,莫教她白白牺牲。让外边的儿郎们别玩了,把段慧奴的人带过来。”黑衣人们轰然相应,声落即止,严整一如行伍——

不对,虽遮住面目,他们本就是训练有素的军人。由峄阳国统军使冼焕云亲领的铁卫军,岂是北地武林的乌合之众可比?

第五折 香尘蜜径 女狱阴如

长孙旭心知“香尘贰”房只能暂避,何嬷想方设法把人骗进偏间,与她勾结之人就算不是躲在里头,也必从偏间的密道中进出,说不定何嬷原本只是想去把暗门打开,恰遇女郎在此,才巧言赚她进去。

香尘贰的禅房内只有那座乌木衣柜可躲,上头却挂着长年未开之锁,可见日常负责洒扫的沙弥有多马虎敷衍。

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掩护。

“没钥匙打不开锁”——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,更何况这枚铜锁异常结实,更能加深这个印象。长孙旭暗自祈求柜中不要有杂物,运起神玺圣功,将锁闩穿过的两枚合叶连着铜锁扭了下来。女郎到这会儿才微露诧色,似乎明白了他的目的。

锁头是打不开的,但只要能取下合叶,锁就没用了。

长孙旭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一试,没想到神玺圣功配上新得的不败帝心,竟有如斯威力。果然衣柜内空空如也,连一件能蔽体的旧僧袍也无,所幸亦无积尘,躲进去不致猛打喷嚏。

他明白下一步才是关键,绝对不能失败,尽起圣功,集中于双手拇指,将两扇柜门连着合叶基座的寸许处,硬生生刮出三两分深的浅槽,堪堪塞进合叶挂锁,闭起柜门时能牢牢嵌住。

两人躲入衣柜,长孙旭从里头扣着柜门与合叶挂锁,闭起并调整到定位,然后像捏黏土似的将合叶末端反折压进柜门里,然后祈祷从外头看不出什么破绽。

乌木柜做得浑无罅隙,两人关在里头只怕要闷死,少年灵机一动,食指在柜顶戳出几个可供呼吸的圆孔,顺便借光;微光中见得女郎睇来一双妙目,讷讷挠头:“我……我天生力气大些,胖子嘛。”女郎的嘴角似欲微扬,又硬生生抑住,但只这片刻间的似笑非笑,原本的文静端庄里又多几分冷锐犀利,美到令他无法对视,回过神才听见自己说:“姐姐……怎么称呼?”

呵呵,烂死了。这种时候你问人家的名字做什么!他直想抱头蹲下,狠狠地撞柜门几记。

女郎“噗哧”一声笑出来,举手掩口,美眄流转,真是比仙女还仙。

长孙旭都看傻了,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低下头,女郎似习惯与人对视,而且绝不转开,眸光若能当实剑使,这名秀丽女子的杀伤力恐不在见从之下。

“我叫巧君。”她轻声道。“我爹总爱这般喊我。”

她说的其实是实话。父亲学富五车,亦通卜算,替她排了命盘,发现女儿之命贵不可言,既有后相,复兆将星,是捭阖纵横、动辄天下惊的格局,举世罕有,相书上说若不以贱名呼之,必定夭折。他当趣闻笑话来讲,据说把娘亲都吓哭了。

习字时,父亲教了她两个名字,圈起“巧君”二字,怡然笑道:“你原本该叫这个名儿的,是娘怕你长不大,教爹莫与命数斗,非给你个平安保全的闺名不可。你让人叫另一个名字不妨,要记住爹对你的期望,巧慧未必是福,只与诗书为奴;心气之所至,亦是女君子。”

少年不知她心中所想,傻笑着抓头。“我……我叫日九,巧、巧……巧……那个……巧……”涨红了脸,半天都喊不出口。这就是女郎最不欣赏的那种性情,有人可能觉得腼腆的样子很可爱,但她只觉烦躁而已,死去的父亲或死去的丈夫,都不是这种拖泥带水的温吞性子。

男人——或说英雄——最重要的价值,是心气。

心气若高,文人亦可铁马金戈,气吞万里如虎。而温吞掩捂久了,若不能有所长进,最后就会变成冼焕云那种猥琐黯淡,如腐肉般的存在,连英俊的外貌也不能稍掩。

从何嬷提起湖衣开始,她便察觉有异,直觉妇人是想让自己进入偏间密道。长云寺的基地是冼焕云一手建立,密道也是他亲自向她报告,近侍之中只有何嬷一同与闻;若有人想利用密道搞事,冼焕云肯定脱不了嫌疑。

他还握有调动兵马的大权,深夜撤哨、制造防御漏洞,乃至授意西北铁卫军袭杀值勤的丹心灰卫士……这是只有冼焕云才能执行的阴谋。

何嬷从幼年便跟随她的双亲,是南镇幕宾一系的旧人,忠诚度无可挑剔,就跟冼焕云一样,但这本身就是盲点。与冼焕云面谈之后,女郎彻夜难眠,才会在清晨悄悄起身冲凉,想略抑烦躁之感,就是突然觉得:此番北上似是选错了人,让冼焕云执掌兵符是个失误,他的无能与心不在焉,恐怕会使一行人陷入危机。

吴先生不只一次暗示她要处理冼焕云的婚姻大事,按这位老西席的意思,挑个貌美柔顺的峄阳贵女联姻是最好,公私两利,既能加强女郎嫡系的南镇幕宾派与本地贵女的关系,焕云成亲后也能更成熟稳重,没有其他无用心思。

至于放浪形骸、非常适应南陵贵族淫乱风气的舟楚客,反而从不关心女郎跟谁睡觉,别搞出小孩就行。她一直觉得如果开口征询舟楚客的意见,他定会说出令自己呕血三升、又气又好笑的荒谬歪理,如“你就陪冼家小子睡嘛,睡过就觉没意思了”之类。

但他们都不曾质疑过冼锐宾之子的忠诚。

“巧……巧……”回神长孙旭还在结巴,女郎谨慎克制着不耐,轻声引导他。

“巧君。”

“巧……巧君姑……姑……”

天啊。她决定径入正题。“怎么?”

“人……人来了。”果然跳过名儿他就正常了。少年的冷静机敏她并不讨厌。

“我听见了声息。他们定会入房搜索,就算打不开柜门,也会试图插入刀尖,所以我们得避到那儿。”指着靠墙的一侧。这衣柜虽大,但两人若是全挤到一边,势必得紧贴身子,女郎近乎全裸,他大概以为她会非常抗拒,打算绕着圈子解释一二。这点将就与性命相比,哪有什么好考虑的?

“无妨。”她忍住嗤之以鼻的冲动,大方倚着壁里一侧的衣柜板,淡道:“你过来罢。”见他面红耳赤,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摆,省起自己披着袍子,背门还算有点遮掩,正面却是完全赤裸的,北人讲礼仪诗书,在这种地方就是扭捏得紧,径调了个头,面朝柜板道:“行了,快过来!”长孙旭才靠过来。

两人上身胸背相贴,勉强挤到一侧,但日九的下半身却离得她大老远的,女郎眼角余光都瞥见他的屁股翘过门隙,瞧着同番鸭差不了多少,差点没忍住笑,蹙眉道:“你屁股是刀枪不入么?少时若被刺出血来,岂能瞒过?快点过来!”

这道理长孙旭也很清楚,听见偏间暗门被破的声音,眼看没法拖了,绝望地把下身一靠,女郎顿觉股沟里埋进了一条茄瓜也似的巨物,硬度形状近似不说,还滚烫得吓人,即使隔着裤布都有被灼之感,本能缩了一缩,身前却已无路,此举只是徒劳而已,宣示意义大于实质。

浑圆硕大的茄首处还有些湿濡黏滑,不知是汗还是马眼所沁,磨得桃臀缝里微微酥颤,这种又痒又舒服的感觉她已有一阵没试过了,毕竟身在白马朝的地面,形同敌境,她连沐浴都是三两日才得一回,不比在峄阳时每日两度,睡前也就匆匆洗了脚儿,罕有自渎取乐的闲心。

今日是到峄阳铁卫军的大本营,才痛痛快快洗了个喷香舒适的澡,不想却是危机前的最后一乐。

长孙旭嗅着她温温的发香体香,更是硬得无法无天,无地自容。不知是不是错觉,似乎汲取了玉函白浆内力大进,兼且圣功小成、练出帝心之后,他觉得那话儿的尺寸和硬度,都与从前大不相同;考虑到真气畅旺,充血更多,似也有点道理,并非一厢情愿。

把鸡儿埋进初识女子的股沟里,怎么想都会被当成人渣吧?就算迫于无奈,但讨厌就是讨厌,就像他不喜欢呕吐但就每次都会吐啊!仙子的青睐是没机会了,干脆早点投胎看能不能赶上她女儿吧!

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”他小声地拼命道歉。

“……噤声!”女郎咬牙轻斥,充满威仪的短句甚至毋须恶声,他就像听见命令似的本能闭嘴。有趣的是:理性上长孙旭知道她并不是先前所想像的那种柔弱如水的温婉女子,光是从容裸露身体又无一丝淫冶放荡、甚至不让人生出轻视之心这点,就不是普通女子能办到。

但他仍觉得巧君姑娘很有气质,绝对是被段慧奴胁迫来当侍女的南陵某公主,才得有这般泱泱无伦的优雅和气度。

扮作黑衣夜行模样的铁卫军果然逐间搜索,“香尘贰”也不例外,那小组长以刀柄敲击铜锁时,长孙旭径于柜门内捏住合叶,自然丝纹不动,刀板插入门缝也在预料之中,但二人仍迟未出门回报。

长孙旭转念一想,暗叫不好:“糟糕,他们在听呼吸心跳!”身负神玺圣功的少年呼吸悠长,心搏可控制到几难察觉的程度,但巧君姑娘身无武功,无法逃过舞者的耳目探查,而她恰好也想到了这一点,回过头来,蹙眉露出“糟糕”的神情。

越想抑制心跳,它就跳得越快。呼吸也是。

女郎脸泛桃红,巧额沁出薄汗,咚咚咚的心跳撞击着胸腔,瞧着像要喘不过气来。长孙旭福至心灵,一把衔住她微噘的樱唇,缓缓度入气息;双掌由她滑腻的胁腋下穿出,满满握住软滑弹手的玲珑玉乳,掌底口中双管齐下,神玺圣功精纯致密的真气瞬间渗透娇躯,如水乳交融般,连结起两人的经脉气血,迅速趋于一致。

少年如遁入虚境,心无杂念,而至物我两忘,与他浑成一体的女郎亦若是。

长孙旭若能再受那位异人仔细点拨,于内功一门究其道理,当知有更便捷有效的传功法门,这种如水压渗透的同步法极耗真力,若非圣功、帝心与狱龙函浆三者合一,等闲承受不了这样不设门槛的剧烈耗损。

即使如此,长孙旭也只能拖到黑衣人出门回报,松开嘴巴,贴着巧君姑娘柔嫩的面颊喘气着。

女郎额发轻抵柜板,吁吁娇喘不止,胸膛剧烈起伏,长孙旭只觉掌中饱满,握得满满的酥滑肉感,巧君姑娘虽非尺寸惊人的豪乳,也称得丰盈二字;恰如其分的浑圆半球形状完美,十分坚挺,掌心抵着的乳豆迅速硬起,如揉樱核也似,却未膨大多少,也可能是原本就太过细小之故。

长孙旭虽然爱出“送耿照去嫖”之类的鬼主意,事实上他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,迄今仍是童男,同女子往来实在太费劲了,不合他“省柴慢火”的座右铭。他应该要张皇失措地松开魔爪,向巧君姑娘赔罪,然后等独处时再慢慢回味那曼妙难言、既软又弹的神奇触感,然而不知怎的,他却强烈感觉女郎并不讨厌他这样。

巧君姑娘稍稍撑直了藕臂,翘起的绵股紧压着勃挺的小日九,像是伸了个谨慎的懒腰也似,拘谨地藏起那份舒爽。少年收紧了指缝,女郎的喘息声像被拨动丝弦的乐器一般,忠实反映着弹奏娇躯的结果。

“舒服……”他听见她轻哼着,这声音竟比他想像中更酥更软,更有女人味,却非故作柔魅惑撒娇,而是原本的冷冽中被充分揉进了欲望,不作伪的诚实反而更加诱人。

房外的天井之中,铁卫军拖来被俘虏的侍女,由外侧攻坚的首脑回报,可知与二人的料想相去不远,冼焕云趁吴卿才带走了一半的丹心灰卫士,乘夜对剩下的守卫发动奇袭,从密道杀回的正是原本驻扎于小乘僧团处的铁卫军。

出人意料的是:就连丹心灰之中,也有冼焕云的人马,被撤去的制高点岗哨其实就是回头来杀同僚的,与爬上阁楼眺望的长孙旭不过前脚走后脚放之差。实际被杀的卫士不过二十来人,其他全是窝里反的叛贼。

冼焕云厉声逼问段慧奴的下落,众侍女被奸淫时虽哭叫极惨,这会儿倒没个说话的,连原本的抽噎啜泣声都一静,颇有视死如归的壮烈之感。长孙旭暗忖:“说不定她们和巧君姑娘一样,全是宗室贵女,可惜全得死在这里。”知苦刑之下没有好汉,只是在吐实前,不知要受多少折磨,于心不忍,恨不得摀住耳朵不听。

却听一把腔调诡异的嘶嘎嗓音怪笑道:“别杀了,都留着,一会儿问什么她们都会乖乖招供。统军大人听过那……没有?”中间迸出一串刺耳鸟语,约莫是南陵土话,竟是天龙蜈祖。

铁卫军背叛段慧奴,率兵的冼焕云却与天龙山的余孽勾结……道理上虽然不是说不通,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,但长孙旭总觉其中诡秘重重,有着说不出的云遮雾沼。

冼焕云冷哼道:“本镇乃堂堂武人,不涉阴邪小道,蜈祖所言,未曾听闻。”

“……央土话该翻作‘女阴狱’罢?”天龙蜈祖似是不以为意,嘎嘎笑道:

“这种蛊虫只能存活于女子交合处,平生最怕阳精,灌入足够多的精水,便能压制其生长。本门先人养这‘女阴狱’,本是为了练功之用,以秘法将蛊炼至阳物之上,与染蛊女子交合,功力突飞猛进,练一年抵常人三五年;但不幸散功的话蛊虫便即孵化,死得惨不堪言。”

“这等恶心言语,就不必再说了。”冼焕云的声音里有明显的嫌恶:“用毒与用刑,一般的是逼供,不劳蜈祖费心。来人,把她给我架起来!”也不知是挑了哪个可怜侍女杀鸡儆猴。

却听蜈祖笑道:“本座昨晚,已在食水中放了‘女阴狱’,你们全中了毒。先不说需要阳精才能抑制蛊虫孵化,光是此蛊刺激女子情欲的副作用,便能生生熬死了你们,哪个先说出段慧奴躲在哪儿,本座就赏她这根大棒儿,煞煞痒!”

长孙旭想到他那癞蛤蟆似的丑样,几欲反胃,搞不懂这个威胁的意义在哪里。这帮侍女已遭铁卫军蹂躏过一轮,要找男人也轮不到这丑陋恶心的老头,不仅对她们毫无说服力,冼焕云更不可能理会。

蓦听前院里一阵喊叫,人马杂沓,一名铁卫军仓皇飞报:“不好了,不好了!启……启禀统军,弟兄们像是中了毒,模样……模样很是奇怪……”

冼焕云厉声道:“慌什么!天龙蜈祖,你对我麾下的军士做了什么!”跟着一阵清脆的拔刀声响,可以想见众人将蜈祖团团包围的场面。

天龙蜈祖怪笑:“本座的‘女阴狱’是改良过的,男子射精的瞬间,防护不了自身,一样会中毒。我劝你将那些人烧掉,以免传染给其他人,不过在烧死之前,可让这帮丫头瞧瞧,立刻便老实了。”说话之间,外头的骚乱急速恶化,不知是死了更多强暴侍女的铁卫军士兵,还是中毒之人的模样太过吓人。

冼焕云急着压制场面,命众人带了俘虏往外去,不多时传来侍女们几近崩溃的尖叫,使蜈祖之言更增说服力。

天井中似已无人,吵嚷都在前院里,寺中全是铁卫军,眼下就算出了衣柜也无法逃离,不如待在柜里安全。

长孙旭发现巧君姑娘浑身颤抖,无论是掌中握着的坚挺玉乳,又或隔裤夹着阳物的臀瓣,全都滚烫得不得了,料想她也中了“女阴狱”的蛊毒,受其动情的副作用所影响,故双乳被握时才未明显抗拒,反而小声说了“舒服”。

他正想出言安慰几句,女郎却反手握住他那形如硬茄的巨物,闭目细声道:

“给我……身子好怪,好热……”没等长孙旭反应过来,凉滑的小手已伸入裤裆,不费什么气力便掏出了阳物,翘着小巧的屁股踮脚凑近,将茄首摁入了一处极其紧窄的小小肉凹里。

两人贴背而立后,长孙旭才发现女郎还比自己高着一些,其窈窕曼妙不是说着玩的,腰胯较男儿明显为高,单论腿脚,还长了他大半截;踮起修长的脚掌,居高临下地轻摇抵坐,长孙旭简直无处可逃,双掌从玉乳移到她臀上,像是要阻止但全没作用地虚抱着,女郎的屁股如腰肢一样薄,却无一丝棱峭骨感,全是充满弹性的紧实肌肉,与文静秀气的外表毫不相称。

而她那双长腿也是。细直的大腿没比长孙旭的胳膊粗上多少,长而秀气的足胫甚至比他的手腕更细,仙鹤化成的天女大概也就是这样了,紧致却不过分发达的肌束瞧着十分有力,一踮脚便绷起姣美的线条,光瞧一眼长孙旭就想射了。

这双结实的美腿,实在……实在太色了!

不是搔首弄姿的淫,而是色:她锻炼得恰到好处,全是为了充分享受交合、令男人销魂蚀骨舍不得放,才变成这样。在端庄闲雅的闺秀外表下,谁也想不到隐藏着这等榨干男人的利器,如羚羊一般,靠着出色的运动能力便能攫取男人的心,更别提与她那温婉气质形成的强烈反差。

长孙旭的棒儿是前端粗、末端细的鼓槌型,从前没胀得忒大忒长还不觉得,此际益发明显,真是条胖大茄子,形状尺寸都差不多。巨硕的前段没入一圈粉色肉膜里,女郎颤抖着微微拱起玉背,却持续往下、往后推送,这份果决让长孙旭佩服到都有些害怕起来,夹到他觉得必须咬牙忍痛的地步,但强烈的擦刮感真的很美,只能抱着她扁扁的小屁股直哆嗦。

“疼……巧、巧君姑娘……唔唔……疼!哈、哈……”

最大的槌首完全被吞没,女郎的双臂也几乎伸直,长孙旭被推到离背后的柜板仅不到一尺,人生的初体验居然就完成相当困难的站立背后位——当然全是女郎主导。

他无法判断自己是软是硬,因为腔壁委实夹得太紧,让他常时处于一种不是被夹断就是夹扁、其余时间都在发麻的错觉中。但无论视觉或阳物以外的触觉都棒透了:巧君姑娘的细腰动起来像蛇一样,连韵律有致的轻缓都温婉可人,好看得不得了,比她截话或命令他时更近于“仙子”的形象,偏偏是做着这么羞人的事,对心脏的爆击非常非常地不健康,有直接缩短生命的效果。

她的小腰背上有两枚浅浅腰窝,双手合抱时恰能搁上拇指,而扣在她平坦腹间的双手食、中二指差寸许便能相抵,掌中抚按的全是结实肌束,配上匀腻的肌肤触感,简直就是天堂。

阳具没入逾半后,巧君姑娘就不再一径后推,而是前前后后、小幅度地摇着屁股,忽又转起圈圈来,进出越发腻润,淫靡的唧唧声响清晰可闻,好像突然腔壁间突然分泌出油脂也似,滑顺到少年终于不再觉得鸡儿给上了夹棍,取而代之的是惊人的爽快之感,尿意瞬间涌起,而且完全憋不住。

现在他确定自己非常硬了,瞧着还能更硬些。

“啊、啊……好酸……等会儿……巧、巧君——唔唔唔唔……好厉害!等会儿等会儿……”他连抓她的屁股都停不住她,女郎的轻哼细喘很好听,却也很难听出更多,与同侪间总津津乐道的那种淫浪叫床完全不像,不知道自己满足了她没有,奋力开口:

“你……唔唔……舒服……哈、哈……舒服么?”

女郎轻轻挺动小屁股,闭着美眸微一回首,急促点头,这动作出乎意料地一点都不端庄闲雅,毫无从容可言,像小女孩似的,却比亲口说出“舒服”二字更具说服力。

长孙旭差不多快到头了,插穴的快感同自己用手完全不一样,自己来能很快,实际挺着鸡儿却更累也更容易分心,堆叠的速度不比自撸;然而小池积成汪洋后,溃堤的万马之势却是花洒比不上的,连处男都能察觉不妙。

他好歹想听巧君姑娘再说句“舒服”、“好棒”之类,抱着她的美臀动了动,往前推进些,刚刚好一束光穿过圆孔,照在两人结合之处,长孙旭赫见肉茄没入一只小洞儿里,洞口的肉褶被撑薄裹住杵身,上头直接是一道桃儿似的樱红夹缝,与腰窝玉背相连,然后就没了。

少年这才意识到,自己插的是玉人的小巧肛菊。

他不及想她为何不觉奇怪,脚下微一踉跄,连忙向前跨了小半步,推着女郎重新回到原来那一侧;巧君姑娘被推得直起柳腰,脚尖一没踮住,娇躯重重坐下,啊的一声娇吟又酥又麻,原本略为分心的长孙旭猛地胀硬起来,被油润的紧窄肠壁裹得满满的,敏感的根部给套紧了,精关即将失守。

他被女郎的娇吟鼓舞,也不管会不会发出动静,猛把她压上柜壁,用力猛顶,贴着女郎汗湿的浓发玉背,哑声低吼:“爽……爽不爽?这样干你……喜不喜欢?舒不舒服?”

“呜……舒服……啊啊啊……好舒服!”她一径摇头呜咽,冷不防反手抱住少年拼命用力的臀股,指甲尖几乎刺进肉里,拔尖的娇吟仅持续了一霎眼,腻嗓忽然沉落,只余悠断气音:“好深……好深……来了……来了……别停……呜呜……”

抽搐的肠壁夹着暴胀的肉茄往上一提,浓精如洪流疯狂涌出,女郎趴在柜壁里死命踮起足尖,肌束绷紧的美腿剧烈颤抖,然而被肉棒贯穿似的痛美却片刻未停,不断深入着她——

◇      ◇      ◇

这样想起来,耿三炮真不是开玩笑啊!日九心想。

这爽是能死人的,撸十次都没这么累。他花一次钱居然能来三次?

你他妈逗我吧。

长孙旭趴在她汗湿的浓发里,双手环着玉人盈乳,屁股被她揪得紧紧的,两人紧密相贴,半天都没人想动;除了高潮的余韵,这种轻怜密爱的缱绻也很棒。初体验居然给了心仪的美丽仙子,他已经别无所求,就算发现巧君姑娘对男女情事熟门熟路,那股失落也未持续太久——至少他是这么安慰自己的。

而且她的肌肤也太丝滑了,简直像浸了牛乳也似。

他一直都更喜欢白皙的姑娘,像印象中母亲那样,但巧君姑娘迷人的肤质让他愿意抛却这种无聊的坚持,半点也不想离开她。

沉迷之间,还插在肛菊里的阳物慢慢恢复了精神,没等他撑起致歉,女郎又熟练地摇起翘臀,发出气音诱人的、带点神秘矜持的喘息轻哼……

第三次是最久的,差不多等于前两次的时间总和,然后再长一点点。长孙旭身心满足之余,在心里好好地跟耿照道了歉,非常抱歉,我本来想用“耿三炮”羞辱你的,没想到这根本是男人的勋章。下次见面,我会带着敬意向你献上这个头衔,三炮。

当他发现巧君姑娘试图再来第四次时,赶紧拔出阳物,将她转了过来,好远离她臀后那个销魂洞。就算是处男,长孙旭也知道后庭是不会有水的,“满园春”提供这种进阶级玩法,听说床边总摆一罐油,否则姑娘肯定受不住。

女郎小脸酡红,媚眼如丝,剧烈地喘着气,可能是高潮未褪,更有可能是“女阴狱”蛊根本未解,她等于全程都被媚药熬着,不出事情才奇怪。

正想好好解释,巧君姑娘却突然捧起他的脸,呵出芝兰般的湿热香息,微眯着水波盈盈的酥茫星眸,喃喃道:“我是不能死的,很难让你明白。用你解蛊毒非我原意,但这样对我们是最好的。”

长孙旭多少有点心理准备,听得她直言无隐,失落感却较想像中更强,比巧君姑娘不是未经人事的守贞处子更让人难受。但被春药迷到进错洞儿也太好笑了,少年强打起精神,温言道:

“巧君姑娘,方才那样……是解不了毒的,咱们进错门了。”

女郎俏脸微沉。这少年肯定猾头,否则岂能逃过见从的狙杀?谁知死到临头,还来说这些浑话!可能是余毒的影响,她有些克制不住,罕见地反口道:“你对男女情事一无所知,胡说八道什么?交媾也只能是这一处,自有天地以来便是如此。前头……前头是尿尿的地方,便如男子的马眼,那是用刑之处,还是你竟让人插马眼么?”

长孙旭目瞪口呆。她说得绝对是错的,但例证周延,他居然无法反驳。

等、等一下!“交媾只能是这处”说的是肛菊的话,那么巧君姑娘的……莫非她还是……

段慧奴觉得被少年瞧扁了,顿有些无名火起,对他的歉疚也就消淡了些。

长孙旭是一定得死的,为彻底掌握穷山一国,这条方略多年前便已定下,众人努力至今,好不容易才到了收获成果的时候,不能因为妇人之仁,而影响了统合南陵的大计。

勒云高死后,她便抛弃了身为女人的部分,贞操对她来说其实可有可无,就算她顺从南陵贵族的风尚纵情享乐,也不会遭致批评,她只是没有心思在这里。把这个只有丈夫享用过的销魂蜜穴给他,交换少年的性命以解“女阴狱”,是女郎所能做到的最后慈悲。

她见过死于“女阴狱”的恐怖尸体,哪怕那曾是她深深爱过的男人,她也没法再看第二眼。如果不能解去蛊毒,坚强刚毅如段慧奴,怕也只能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。

勒云高教会了懵懂无知的少女交媾的乐趣。嫁给他之后,段慧奴养成了每晚饮蜂蜜水、用花果香油清洁肠道的习惯,期待着她的男人填满、刨刮着她;虽然没能得到子嗣至为遗憾,然而她从不后悔远嫁峄阳。

这个狡猾的毛头小子,居然想骗她走旱道!女郎盯着他瞠目结舌的傻脸,心中冷笑,但适才他那过人的粗硬硕大,似乎还留在腔壁的深处,小屁股里又疼又麻,舒服得不得了,油润肠液忽然涌出,实还想再来一次——

“天龙蜈祖!”冼焕云的声音倏忽而至,两人都吓了一跳,抱着不敢妄动。蓦听统军使暴怒道:“你把人都弄死了,我等上哪儿找段慧奴去?万一觉尊的徒弟识破调虎离山,返回此间,是你要负责应付么?”

天龙蜈祖道:“你铁卫军有几百号人,怕了区区两名刀客,难怪段慧奴瞧你不起,不让你插穴。”这话正踩着冼焕云的痛脚,铿啷一响利刃出鞘,统军使森然怒道:“蜈祖是想试试铁卫军几百号人,能再灭你天龙山一次么?”老人的怪笑如鸱鸮,听得出满满的愤恨怒火,恶斗一触即发。

忽听一人怡然笑道:“两位都是我峄阳国的股肱之臣,便不看小王之面,也莫忘了酋首慨然襄助我等,期望殷切,是不是在大敌未灭前,先放一放过往嫌隙?”声音虽是极熟,口吻却陌生,似乎换个说话的方式,少年便能想起近期在哪儿听过或见过这人。

冼焕云还刀入鞘,恭谨问候:“参见主公。”天龙蜈祖冷哼一声,却未说话。

那人笑道:“焕云,这是天龙山的化骨散,无论死活,染蛊之人焚烧以前,都先洒上再点火,可止传染。还能动的切莫靠近,以弓箭射个几轮,可徐徐图之。”冼焕云领命而去。

天井中安静了一会儿,那人才道:“师父您老人家先别生气,狱龙我已派人去寻,有机会找回来的。只是‘女阴狱’忒厉害的毒物,暂时还是别用啦,以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。”

天龙蜈祖冷笑道:“国主这声‘师父’,本座可担待不起。有了强力的靠山,天龙山就不是玩意了,这种过河拆桥的坏习惯得改。这‘女阴狱’不过是想提醒国主,不要步上你老哥勒云高的后尘。”

长孙旭这才会过意来,不禁头皮发麻。

原来是那没用的废物王叔——勒仙藏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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